2019年5月28日 星期二

斷帶


4:44
重新翻閱兩年前讀一半就被擱置的小說〈斷代〉
輕巧地拼湊起早應該忘卻的117頁每個角色的性格語氣乃至詞句與標點符號

經常在4:44甦醒
神戲謔地愚弄珍視時間觀念的人
每天都不規律地被剝奪一點時間

顯示的時間成為迴圈
日期的註記撕去以後
如何奔波都拼湊不回
自己理應是主角的小說缺頁
沒有時空沒有場景
沒有情感沒有記憶
沒有對白沒有文字

每逢4:44
都認為肯定是一場噩夢身為怪物註定的夢中夢
日子一久
便不再打撈捲進漩渦或海溝裏面的日期
繼續下一個4:44
似是非是常人的日常

2019年5月6日 星期一

五月五



  過往的五月五,男孩都會將藍色的鯉魚旗高高掛起,賣力地升高、再升高。心想縱使無從證,但起碼千米以內,要比任一家升起的鯉魚旗都要高:既然豎橫都是飛,那非得飛得最高、最遠,不是?可又當他在草坪上,仰視凜凜搖曳的藍鯉魚時,卻禁不住對物起了莫須有的憐憫――只能在旗杆之上,著實過分拘束。若自己是那尾鯉魚,肯定想暢遊蔚藍,從最理想的角度俯瞰,俯瞰因孤獨而顯得獨一無二的海平線。「那樣肯定就像世界囊括手心,誰也奪不走。」男孩一邊翹著幻想、一邊單手枕在後頸,用另一只空著的手對天伸出手掌。男孩始終記得烈陽從指間滲透的溫度,還有奮力違逆生理反射睜大雙眼直視日光的獰。

  走遠豎鯉魚旗的年紀,男孩經過幾年作繭而沒有化蝶,孵化成了類似童年記憶中的那只懸在空中的魚。只是缺失魚鰭、無法潛行與飛翔、成為披滿深藍色刺鱗的亞人少年,以雙肢悠遊。不抵抗地接受那些與白日夢不同的現實,只是也沒忘卻幼年的幻想:一心登高。登高走遠的過程不似普世尚且被名為流浪的那般灑脫,日復一日都是崎嶇顛簸,時而得攀過刺人的峭壁,時而得橫跨乾涸的荒漠;穿越不同自然與非自然的旅途中,必然常有凶險的獸兀自發起攻擊。但幸運地是,少年終究存活了下來,在諸多不善中生存了下來。

  直到漸漸失去對恐懼與疼痛的感知,光著徒步到又一個未知的海洋,意識到的時候,身上的刺鱗早已因爲無數與惡劣自然的扎或野獸的爭鬥而摩擦、零落,僅剩堪算平滑的肌膚與抹不去的傷。他或他們終歸沒有成為魚、沒有化為鳥,祇是普通地長成了頹殘的、可能事實是惡獸的男人。站在浪花及腰的青海中央,男人輕輕垂直往後一,時而穩妥地漂浮,時而被浪花淹沒片刻,但始終沒有過眼:天,總是差不多的、海平線也總是差不多的,很大、很遠,不是成人的一隻手就能掌握。那麼,如此長的旅程是不是都徒勞?該不該停止?繼續旅行或去摘近在眼前的彼岸之花?思緒翻轉的同時,他不自覺過去見過的所有景色,在他瞳裏成為急速變幻的四季。


  知道自己追求的那條靜謐的水平線,背後就生長著彼岸花。只是摘下以後,誰都不能得到各自幻想的世界,只會換得算起來幾萬刻鐘的徒勞。既知手心的大小,所以儘管沒機會一手就捉住最完美的理想,這次又逢五月五,男人面著黑色的海,在灘上像孩提時代那般立起一面非魚型的旗幟,旗幟飄揚,緊握著旗桿的手滿了粗繭,表情卻跟那個升鯉魚旗的男孩,毫無二異。